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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四福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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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四福晉

雖然額頭上被砸了好大一個口子,而且還暈頭轉向地直犯惡心,但好歹抹了傷藥用紗布包紮之後便疼痛大減,真正讓我疼地哭出了聲來的是斷掉的手,蘇爺爺嘴上說著專治孩子,給我接骨的時候卻毫不留情,力氣大的像是專治野獸那類大夫……

我疼地大哭大叫,手被拉直了又被翻轉過來,他老人家卻面無表情地細細感受到底是哪裏斷了,蘇秀水急得滿頭大汗,顧不上給自己擦,反而拿著一塊小手帕替我抹淚,藺蘭則只知道哭,倚在門邊像是隨時都要暈倒,嘴上還念著‘這也太狠了,太狠了……’

哢噠一聲,我眼前一黑,沒了半盞茶的意識,醒轉過來後手已經被包裹起來,用條繃帶吊在了脖子下面,蘇爺爺指使著剛端藥進來的蘇秀水做這兒做那兒,見我醒了撂下一句:“這手養兩天便好了,嚴重的是頭,最好還是請宮裏的太醫調理調理,否則會落下病根。”

我捂了一把發昏的腦袋,連謝字都沒來得及說,蘇爺爺便轉身出門去了。

十四阿哥摸著門縫鉆了進來,一開口便問:“那兇神惡煞的老大爺走了嗎?”

蘇秀水擡眼看著他,說不上來生氣,但被那雙漂亮的眼睛死死盯著,壓迫感十足,十四阿哥清了清嗓子,“我是說……那說話超難聽的老大爺走了嗎?”

蘇秀水不依不饒,十四阿哥‘嘖’了一聲:“他雖然是你親戚,但他欺負我,你總得說點公道話吧。”

我喝了一大口藥,揪著十四阿哥的衣角不讓他再胡說八道了,張口便問:“十三阿哥呢?”

他正被蘇秀水看得渾身發麻,正愁沒處躲,趕忙一屁股坐在我躺著的床邊,“為了祭天的事兒,他這兩天忙瘋了,皇阿瑪事無巨細樣樣都要過問,他便整日在欽天監、禮部以及乾清宮之間來回打轉。”

原來他今天晚上沒有去樊園的品花宴吶,我蜷起腳來,靠在膝蓋上悶悶不樂,早知道我就不去那兒了,平白無故找了一頓揍。

蘇秀水拉著藺蘭去取藥膏,十四阿哥看著在她們身後關上的門,壓低了聲音問道:“這美人兒是誰啊?冷冰冰的瞧著我,一句話也不說,快把我嚇死了。”

“她不會說話的,你不準欺負她。”我擰眉道。

十四阿哥訝異地睜大了眼睛,想了想突然說道:“難不成她就是錢晉錫說的那個‘京北第一美’?啞巴仙子?”

我扶額嘆息,錢晉錫這人怎麽這樣,整天在外面胡說八道。

“今晚的事,”他用手指頭戳了戳我吊在半空中的手,“其實也別怪晉錫,他本就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何況今晚又多喝了些。”

“你知道了?”我訝異,“剛才你不是去取酒了嗎?”

他笑了笑,“錢晉錫跟來了,就在藥廬外面呢,你治傷的時候他跟我講了事情經過。”

我沈默,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是不是萬萬沒想到?”

“什麽?”

“上次你說,皇上有意為我指婚,但適齡的皇子裏面,只剩你和十三阿哥了,可是你漏掉了四貝勒。”

他短嘆一聲:“哪是漏掉了,那分明就是皇阿瑪作弊,早就定下的事兒為何要拖十幾年才說?”

如果沒有拖著不說,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與四貝勒有婚約的話?是不是就會刻意與十三阿哥保持距離,不會喜歡他,也不會纏著他了?而十三阿哥也一定不會多看我一眼,保持距離這種事他擅長得很,可為什麽這樣想,我的心就扯著疼呢?

“感謝皇上作弊。”我莫名其妙地說道。

十四阿哥楞楞地看著我,“你的頭真沒事兒嗎?”

“滾!”我氣道,想了想卻激動地笑道:“你說我要是就此裝作被砸傻了,婚約還做得數不?”

他張大了嘴巴,“你能不能想個更正常一點的方法?”

我掀起被子來蒙住腦袋:“那我就只能跑了!”

他哈哈大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跑哪兒去?”

我露出個眼睛來瞧著他,再次申明了一番我的理論:“皇上未必是真心實意要我嫁給四貝勒的,否則當年也不會讓他娶福晉啊?要是福晉沒有病逝,那這婚約肯定得作廢的,對吧?”

十四阿哥細細想了想,竟然很是同意我的看法,“你這麽一說,我想起當年四哥非要娶四嫂的時候了。”

“什麽叫做非要娶?”

“因為當時皇阿瑪態度很堅決,說四哥的婚事他心中有數,原來是早有婚約在先吶!?”十四阿哥回憶道,“可四哥非常堅決,自顧自地娶了,相當於先斬後奏,皇阿瑪沒法才外放他出宮立府的,就因為皇阿瑪不高興,加之四嫂的身份很低微,所以四嫂一直無封號,死後也只得了個四福晉的牌位,其餘一概沒有。”

“蘭兒?”我喃喃道。

“對,”他點頭:“她只是一個奶母家的女兒,從雲南嫁過來的。”

我頓時坐起身來,“她姓齊嗎?”

“不是啊,”十四阿哥說道,“她姓魏,不過她母親姓齊。”

我一拍大腿,這不就對上了嗎?魏蘭兒就是齊嬤嬤的女兒啊!琉璃殿賞雪那日,四貝勒給我講小黑馬的故事時曾提過,他五歲之前是在齊嬤嬤家度過的,和齊嬤嬤家的兒女一同長大,後來齊嬤嬤的兒子犯事被發配雲南,便舉家南遷了。

他竟然排除萬難娶了齊嬤嬤的女兒?青梅竹馬或是銜環報恩?四貝勒是個萬分謹慎的人,做事說話之前必得三思而行,如此在意父親母親對自己看法的人,又怎會不顧父親的反對,娶一個對他的前途毫無助力的人呢?他再次刷新了給我留下的印象。

“蘭兒死後,四哥變化太大了,”十四阿哥呢喃道,“曾經還會護著我的人,搖身一變成了最嫌棄我的人……”

“誰讓你整天就知道玩兒,”我學著皇上的口氣教訓他,“還不趕快跟你幾位哥哥學學……”

他氣得要來捏我的嘴,被推門而入的錢晉錫抓了個正著,“你們倆倒好,在這兒玩鬧,把我一個人擱外面冷著。”

我瞪他一眼:“這大熱的天,誰冷得著你?”

他面色依然留著被酒燒的紅暈:“你罵我吧,要在我頭上開個窟窿也可以。”

說到底,這事兒當真不能怪錢晉錫,他不過就是話多了點兒,但拉住我的是四貝勒,砸我的是石宛兒,壓根與他無關。

“我打你做什麽?”我咬牙切齒,“要打也是打石宛兒!”

“不能吧!”十四阿哥嘆息,“你倆來來往往的,非得把對方弄殘。”

“我臭臭她而已,”我氣道,“她倒好,砸得用盡全力。上次把我推湖裏,這次砸我腦袋,次次都是奔著要我去死的目的。”

“誰讓你搶她的人?”錢晉錫脫口而出,口無遮攔。

我和十四阿哥都看著他,他趕忙拍了拍嘴巴,“我這臭嘴!”

天才剛亮,我在樊園被打得頭破血流的事情就傳遍了京城的貴胄圈子,幾乎人人都在邊吃早飯邊津津樂道地談論昨晚樊園品花宴上的奇聞異事,說的人多了,一時間各種版本層出不窮,有說我被群毆的,有說我的肚子被刺了三五個洞的,還有的人甚至說我已經瀕死,謙府哭聲一片的……

我真是佩服這些人紅口白牙編故事的能力。

不過有個細節出奇的一致,就是之所以我被打得這樣慘,是因為四貝勒和石宛兒聯手,大家紛紛咋舌,四貝勒這樣穩重的人都忍不住出手了,邊西來的達瓦公主到底得多欠揍吶?

我躺在臨水小築裏吃不下喝不下,捧著被人家開了個洞的頭,還得蒙受不白之冤,簡直氣得我想當場去世。

“打架了打架了!”薩梅從外面沖進來的時候我正趴床上閉著眼睛思考悲慘的人生,懶懶地揚起頭來問道:“貓打架了還是狗打架了?”

“十三阿哥打架了!”她瞪著大眼睛直嚷,我幾乎是直接從床上蹦到地上的,光把這幾個字用在十三阿哥身上就非常違和,簡直是不可思議。

藺蘭跟在後面忙解釋:“那怎麽能叫打架呢?那只能叫做單方面被打。”

“誰啊?在哪兒?”我抓著藺蘭的胳膊,她剛和薩梅去香樓給我買紅燒豬蹄去了,手裏還提著香味四散的食盒呢。

“就在香樓過來不遠的餘音樓門口。”藺蘭說道,“圍了好幾圈人呢。”

我哪裏顧得上紅燒豬蹄,撒腿便跑,藺蘭喊了聲‘姑奶奶’也跟了上來,“你頭上還紮著繃帶呢!”

餘音樓我知道,上次就去過了,加之手上的繃帶剛剛拆掉不久,跑得那叫一個健步如飛輕車熟路。

還沒到那兒就聽到了聲聲慘叫,我氣喘籲籲地推開人群,一眼便看到了一個鼻青臉腫的年輕男子躺在地上大呼小叫,身著紫色單衣的錢晉錫則赤手空拳地坐在他身上邊罵邊打,旁邊跪著一排連哭帶求饒的小廝們,看樣子就是那被打的小公子的跟班了。

我管不了那麽多,頂著火辣辣的陽光四處尋找十三阿哥的蹤跡,其實很容易,他就坐在旁邊的一個露天茶鋪前,打人的錢晉錫與他僅有一步之遙,可混亂的人群,哭喊的喧鬧,都和安安靜靜的他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人一時間以為那兒是另一個天地,他一身冰藍色的軟絲薄衫凸顯了與生俱來的冷漠,在這炎炎六月間無端地自成一派。

我從未見過欺負人的十三阿哥,他坐在那裏,手裏把玩著一塊四四方方的玉佩,將其舉高擱在太陽光下,光線透過玉佩灑在他身上,讓他微微瞇起了眼睛。

“可惜了這樣的好玉。”他聲音很冷卻很穩,像晨露滾下葉脈那般清透。

果然,當街打人欺負弱小這種事還得分人,錢晉錫那兇神惡煞的樣子只配得個紈絝惡霸的評價,而十三阿哥只要坐在那裏,給個眼神,就能讓人魂魄分離,要不是圍觀的人群嘖嘖驚詫,我都想沖上去拜碼頭了。

“別打了別打了……”那被打的小青年哭得極為慘烈,手腳並用地往十三阿哥那邊爬,“十三爺饒了我吧,我錯了……”

錢晉錫一把揪著他的頭發就拽了回來,給了他一巴掌,怒道:“看清楚沒有,是老子在打你,求誰呢?”

我覺得好笑,錢晉錫就算在這種時候也要爭個你上我下。

“十三爺,十三爺,那玉是我祖上留下來的,”那小青年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蹭的錢晉錫連忙往後收袖子,“可別給我弄壞了呀……”

“是嗎?”十三阿哥總算說話了,在這艷陽六月天裏清新得有如一劑涼茶,“難怪這麽貴重呢?用它來買命?”

小青年頓時噎住了哭聲,“……您聽到了?”

“聽你媽!”錢晉錫嫌棄他滿臉眼淚鼻涕,索性站起來用腳踹,“下藥?宜春院?媽的,我縱橫京城十幾年,都還沒毒到你那份兒上呢!”

小青年哇地一聲哭了,“我錯了,我錯了……”

“衛徉。”十三阿哥喊了他一聲。

這名字好耳熟,我定睛一看,那小青年果然是當初在都統府給我頂葡萄的那個活靶子。

“是,我在我在。”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趴在地上連連答應。

“記得當年衛將軍執掌九門的時候,剛正不阿、從不徇私,家中的書房內掛有一幅‘為民除害’的橫匾,那他有沒有跟你講過,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

衛徉頓了一下,隨即大哭。

十三阿哥握著玉的手越掐越緊,‘啪嗒’一下竟生生將玉佩折斷了,他揚起手來將斷玉扔了出去,磕在河岸上碎成渣,這才掉進了嘩啦啦的河水裏。

衛徉發出一陣絕望的嗚咽。

十三阿哥低下頭去,看著衛徉一字一句道:“你要是敢動她一下,我就讓你碎成渣。”

錢晉錫一把將他從地上拽起來,“你慶幸吧,被我們聽見了,否則你已經死了。”

衛徉渾身癱軟,滿面血汙,很小聲地說道:“不是我跟謙府那位過不去,是謙府那位跟京城這個地方過不去。”

“我草你媽!”錢晉錫怒到極致,一腳將他踢翻了,看他那樣,簡直是當場就要把這人打死。

恰巧這時,四貝勒趕到了,他跳下馬來沖進人群中,身後還跟著一臉茫然的十四阿哥。

“胡鬧什麽!?”四貝勒罵的是錢晉錫,眼睛卻看著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毫不躲閃地與他對視,非常冷靜:“我當街打人,砸了衛將軍的祖傳玉佩,就這麽回事兒。”

他面無表情,一副要怎樣就怎樣的態度,轉身便走。

“莘夕!”四貝勒喊了他一聲,“他做什麽了?”

十三阿哥頓了頓腳步,但沒有回頭。

衛徉找到了庇護所,聲淚泣下地抓著四貝勒的腳大呼小叫,還作勢要讓周圍的人為他作證,當朝皇子打人了,打的還是為朝廷奉獻一生的老將軍的後代。

衛徉那個慘樣,與雲淡風輕的十三阿哥比起來,的確是被欺負得慘絕人寰的可憐樣,四貝勒面露不忍,咬牙切齒道,“不管他做了什麽,都不能把人打成這樣!”

錢晉錫見十三阿哥壓根不解釋,怒道:“他說七月是婊子,這也可以?”

我從剛才起便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仿佛在十三阿哥說出“你敢動她”幾個字的時候,就已經預感到他說的‘她’指的是我……

四貝勒楞了楞,“小輩們說的話……”

“那我倒要問問四哥,”十三阿哥回過頭來,“小輩們打架,為何要幫呢?”

現場一片肅然,我站在如火的烈日之下,渾身冰涼地只想撲進那人的胸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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